舊文重發~短篇小說
暴風雪夜。
如墨一般的天空緊緊壓住屋頂,沉重的垂下來包覆住大地,窗外白而厚的雪片綿綿密密的拉成一幅幅相疊相交的重雪簾,風的聲音像是受損的引擎,哀慘慘的叫著掙扎飛上天際,猛的又墜下來嘶吼著不斷掀動簾幕,使簾幕全都不規則的擺動,有疏有密間隱隱可以看出大地籠罩在一片死亡的靜止中,彷彿只有天地間慟徹心肺的慘叫還活著。
風聲成陣,天全是黑的,有什麼人把雪片改裝成砲彈了,轟得大地隆隆作響。
嗚嗚作響的大世界裡,忽然傳出一聲幽遠綿長淒厲催魂的慘嚎聲,拉了個顫動的尾音,破碎在風裡,無法明辨是什麼生物。
也許不是生物。
是個詭異的暗夜,讓最勇敢的人起寒顫。
息燈而被陰影充斥的屋裡,克基斯穿著厚厚的毛衣,口裡叼著沒有菸絲的煙斗,他的臉比天還陰沉,蒼白的臉色僵硬如石雕,栗色的眼珠燃著慍怒之火,彷彿要燒穿天際,要是有人膽敢這時候冒著風雪經過,定然要被這屋簷下最陰暗一角窗簾後一張枯瘦死屍一般的面恐嚇著。他盯著暴風雪的天空好一陣子,然後拉下了厚厚的斜紋卡其色窗簾。
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,又濕又冷的空氣令人窒息。
他開了一盞小燈,轉開電暖爐與黑暗的冷夜搏鬥。
門安穩的鎖上了,橘黃的微光驅散了陰影,迫使他們退到客廳的角落,家具鑲上了細細的金邊,沙發上隨意扔著的毛毯看起來像是沉睡的動物,滿牆上徽章和獎牌的稜角都沾上了濃艷的橘黃,在陰影中閃閃發亮。窗簾輕輕搖動,空氣慵懶的暖了起來。
克基斯的臉也映上了一層橘光,他放鬆表情拉拉身上軍綠色的毛衣靠躺到沙發裡,從桌上拿起一本書。
電暖爐在腳邊嗚嗚作響,那聲音讓他想起貓呼嚕呼嚕的聲音。
書是傑克倫敦寫的,關於冰冷的阿拉斯加以及艱辛的生活,他細細品味著《火》的故事,讀堅強求生的微薄希望。
燈光在他寧靜的瞳孔裡搖曳著。
好書配上一杯柔和的深栗色飲料,他捧起溫熱的杯子凝神細看,液面的顏色跟他的眼睛一樣。
黑咖啡,最純粹的味道,苦澀而堅毅。
屋裡孤獨的溫存被他輕輕咀嚼,小燈盈盈發著光。
似乎還缺少什麼。
門呀的一聲開了,他沒有回頭,只有一個人能夠這樣開他的門。
「克基斯,我凍僵了,鑰匙也拿不住了。」
「嗯。」
「克基斯,幫我拿行李好嗎?我真的好冷,手使不上力。」
「嗯。」
「克基斯!」
珊娜欲哭無淚的瑟縮著推上門,克基斯放下書站起來,面無表情的看著她。
「你為什麼來?機票很便宜嗎?」
「當然沒有!」
「這麼冷你還出門幹麻?」
「來看你啊!這不是我每週例行的事嗎?」
「很晚了。」
「我知道,這時間你平常已經睡了。」
克基斯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走到廚房,珊娜脫掉滿是雪片的大衣,立刻打了個噴嚏,她吃力的用不聽使喚的手拖著行李箱放到陰暗的角落。
她窩在沙發一角,倚面依然冰冷,暖爐吹不到這裡。
「喏。」
一只溫熱的咖啡杯被放到她手上,淺褐色的液面漂著兩顆棉花糖。
她輕啜一口,濃濃的奶香。
克基斯靜靜的把毯子蓋到她肩上,把她抱到自己剛剛坐暖的位置,在橘黃的小燈下。
他在她身旁坐下,叼起菸斗翻開書。
「克基斯,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喝咖啡會加牛奶和棉花糖的?」
「從我知道你會來,決定給你泡咖啡的時候。」
<完>